2022年7月31日星期日

《緊急迫降》

 從恐怖襲擊至國際政治           曉龍

《緊急迫降》不是一齣單純地講述恐怖襲擊的韓國「空難」電影,創作人對事件發生的源頭著墨不深,只談及柳鎮錫(任時完飾)有精神問題,欲向全世界報復,就像那些無差別殺人事件,動機不明,對象不明,目標不明。原本以為柳氏是全片的其中一位主角,跟著會涉及他的經歷和相關的社會問題,殊不知他在片初的數個鏡頭內出現後便像「自殺式襲擊」一樣中毒身亡,跟著導演把焦點轉移至病毒本身,談及有病徵的乘客需要被隔離,而沒有病徵的乘客盡己所能趕走其他有病徵者,使自己不被感染,盡現其自私自利的一面。或許求生本來就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努力地令自己繼續生存實屬人之常情,觀眾可能對自私者懷恨在心,但當整架飛機裡的所有乘客已被感染,美國、日本甚至南韓當局都擔心病毒會從機內乘客蔓延至社區,可能會帶來前所未有的嚴重後果而不容許此航班降落時,便會明白想盡辦法令自己免被感染是個人以至整個國家的生存之道,與人性優劣沒有必然的關係。因此,《緊》從恐怖襲擊延伸至國際政治,讓觀眾從個人至國家層面透視每個人/地區的自保之道,很明顯,「空難」一事觸及政府保護市民生命財產的底線,如果病毒流入社區,死亡的人數可以是數以千萬計,後果不堪設想,故不同國家反對此航班在當地機場降落,其實是愛戴自身國民的最佳表現。

其後資深警探具仁浩隊長(宋康昊飾)擔心太太在該航班內的安危,為了拯救她,不惜犧牲自己,讓自己成為「白老鼠」,在自己體內注射大量病毒,然後迫使醫生嘗試用仍在試驗階段的疫苗醫治自己。倘若自己能夠康復,南韓當局便會願意讓該航班降落,她獲救,亦會獲得適當的疫苗治療;不過,如果疫苗不能發揮效用,他便會在短時間內死亡,該航班不能降落,她亦會喪生。事實上,他在非常時期內做非常的事,或許他深愛她,覺得她死去後,自己繼續生存都沒有任何意義;否則,他極端的做法其實十分愚蠢,但在危急存亡之際,卻可能是沒辦法之中的辦法,因為南韓當局只會相信實質的證據,以人類以外的其他動物作實驗品難以說服當局疫苗真的有效,只要他親身成為實驗品,才可向當局以至普羅大眾證實疫苗真的有效,航班才可降落,一切相關的問題都會隨之迎刃而解。因此,他的「魯莽」行為,是經過深思熟慮後作出的大膽決定,對他愚蠢的評價,其實是「美麗的誤會」。

另一方面,朴在赫(李炳憲飾)本來擔任機師,卻因悲慘的經歷而患上飛行恐懼症,當該航班的機師透露朴氏是前任機長時,觀眾應早已預料他會再次駕駛飛機,在原有的機師相繼染病後,他成為所有仍然生存的乘客的唯一「希望」,故他駕駛飛機以治療自己的心理創傷之餘,其實亦是其他乘客透過他找到獲救的「曙光」的單一依據,更加是他勉為其難地走進駕駛艙的動力來源。因此,不論具氏還是朴氏,其角色設計皆經過細心的「雕琢」,讓故事情節與角色的個性和經歷有天衣無縫的配合,沒錯,編劇不可能對每一個角色都進行深入的描寫,只抽取故事內數個關鍵人物,對其某些背景及性格如何影響他們在非常事件發生時不一樣的行為的仔細刻劃,相關的鋪排和描寫清晰,其實已算是交足功課,亦是劇本最大的亮點。當然,《緊》在動作場面與人物描寫兩方面取得平衡,呈現空中飛行時意外頻生的「動作場面」之餘,仍兼顧人物個性和心理狀態的刻劃,這是港產動作片的編劇最需要學習的地方。


2022年7月29日星期五

《緣路山旮旯》短評

 

香港自然風貌之旅            曉龍

可能《緣路山旮旯》的導演黃浩然覺得香港人已習慣了Staycation,亦熟習了本地遊,影片遂為觀眾提供一次香港自然風貌之旅,讓我們觀賞久違了的天然景緻,使住在市區的我們有機會透過導演的鏡頭「遊覽」沙頭角、下白泥、大澳、荔枝窩、長洲等山旮旯地區,了解充滿著鄉郊味道的香港。事實上,全片彷彿由多篇「散文」組合而成,倘若觀眾聚焦於故事情節的起伏,可能會失望而回,因為整齣電影的生活化程度甚高,說拍拖及兩性關係,談將來和移民,都似乎是大家日常生活的閒談,演員不像「做戲」,源於他們流暢地說出角色的對白,能自然而不經雕琢地進入角色的內心世界。不過,全片以阿厚(岑珈其飾)談戀愛的經歷側寫香港自然景色的美,並旁及宅男在人際相處方面面對的困難,更提及現實生活、前途等問題,想談的內容實在太多,「野心」亦太大,導致片中不同的題材皆點到即止,可謂「搔不著癢處」,難以深入探討上述任何一個問題,遑論能提供反思的空間。因此,觀賞《緣》的歷程是一趟令我們覺得輕鬆愉快的旅行,形式大於內容,題材重於情節,配合那些能鬆弛神經的音樂,使全片最適合我們進行「悠閒式閱讀」。當我們捨棄每天背著的「沉重包袱」後,便可以走自己想走的路,或許這就是影片創作人最想傳達的訊息。 


2022年7月23日星期六

《神探大戰》

 不要被表象誤導            曉龍

《神探大戰》的導演兼編劇韋家輝一向擅長描寫人性,今次亦不例外,電影海報內「最邪惡魔鬼最鍾意扮天使」已揭露了真兇是誰,不再賣弄玄虛,不再保持神秘感,讓觀眾把焦點放在人性的刻劃上。韋導演接受訪問時曾說過要給劉青雲難度較高的角色,今趟他飾演李俊,是前O記總督察,是破案之「神」,但似乎有思覺失調症,經常幻想自己是兇手,又同時「扮演」警察,查案時自言自語,一人分飾兩角,旁人不了解,警員甚至鄙視他,覺得他應該進入青山醫院;而林峯飾演的方禮信,是現任O記總督察,正氣凜然,頭腦清醒,說話清晰,是警隊的英雄。兩人形象的極端性「距離」,使大部分警員信任後者多於前者,即使前者以「平民」的身分屢破奇案,不論警員還是普羅大眾,仍然對他半信半疑;相反,後者只需保持表面上正直的個性,在行為方面遵循大部分社會人士的道德準則,便能輕易取得警員以至普羅大眾的信任。可見一般人總容易被騙,只懂觀察一個人外在的一言一行,對其內心的「魔鬼」置諸不理,遑論懂得透視他不為人知的陰謀詭計。雖然《神》以癲狂的風格掩蓋了所有正常的邏輯,但其對人性的刻劃在芸芸港產片中算是深刻,特別是在前者成功破案,揭露後者是黑警案、屠夫案及魔警案等驚為天人的案件的真兇後,前者獲邀擔任O記高級顧問而贏得警員的掌聲時,大部分警員對前者的態度產生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正好說明「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人性定理,諷刺人性虛偽的「臉龐」。

可能有不少觀眾懷疑黃欣(李若彤飾)身為警隊的一份子,這麼信任李俊,只因他屢破奇案,實屬荒謬,因為大部分警員都認為他精神失常,他能破案,可能源於他根本就是兇手的可能性,方禮信本來欲利用此可能性欺騙眾人,藉著種種容易看見的表象讓其他警員以至普羅大眾信服他就是真兇的謊言。不過,她對他的說話的萬二分信任,可能源於他以往的功績,覺得他即使患上精神病,仍然有查案的智慧,雖然不排除他是真兇,但相信他用盡所有時間和精力查案,倘若他真的犯案,不可能這麼笨,在眾目睽睽下暴露自己的「底蘊」,自揭瘡疤,並自行入罪。因此,與其說她信任他的取態不合邏輯,不如說她「眾人皆醉我獨醒」,能在他混亂的思緒內找到警隊百思不得其解的兇案中的一點點線索,算是她對他感性以外的理性「發現」,亦是她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不被表象所騙的絕佳表現。

天網恢恢,無論方禮信如何想盡辦法遮掩真相,總會遺留一些鮮為人知的線索,使李俊發現這些線索後洗脫罪名,並揭露真相;這段情節在殺人案的警匪片內十分常見,亦是敘述警方破案的慣性橋段。故《神》其實不算過度扭橋,當方氏在偏僻的小屋內虐待陳儀(蔡卓妍飾)後,刻意讓她逃離小屋,及後又以警察的身分拯救她,已暗示方氏根本就是真兇,以李氏的超高智商及豐富的查案經驗,上述指向方氏是兇手的明顯線索不可能難倒他。反而筆者覺得編劇應剔除此線索以讓他思索更久後才可識破真相,可能劇情會更峰迴路轉,橋段會更堪玩味;如今他發現真兇後爆發槍戰,最後方氏被殺,這只是警匪片的傳統結局,其扭橋不多,使影片末段的情節欠缺驚喜,這源於上述線索提供的表象太明顯,亦太直接,導致影片結局有點「反高潮」的缺失。

2022年7月20日星期三

《超音鼠大電影2》短評


脫離電子遊戲的模式         曉龍

謝夫科拿執導的《超音鼠大電影2》已脫離上集純電子遊戲的模式,強調超音鼠的快和激之餘,還加入了友情的元素。《超2》比上集的優勝之處,在於其在琢磨劇本時所下的功夫,別以為《超2》仍然是同名電子遊戲的「電影版」,今趟超音鼠被阿湯·華可斯基(占士·馬史頓飾)訓勉,指出牠能獨自完成任務,但不是稱職的英雄,因為牠解決大問題後,會留下很多小問題,留待他人去處理。為了不讓這些小問題出現,他建議牠尋找合作的伙伴,以協助牠「圓滿」地完成任務。不過,牠沒有完全聽從他的意見,直至牠遇上真正的朋友,其自大的心態才開始出現變化。想不到《超2》會模仿迪士尼動畫電影的風格,在影片內容裡滲入教育的意義,或許創作人覺得現今新一代的小朋友在少子化的家庭中成長,慣於只用自己的能力解決所有問題,忽略了朋友的重要性,亦忽視了團隊合作的迫切性。很明顯,《超2》是這類小朋友的「當頭一棒」,讓他們了解每一個人都有缺點,朋友給予的幫助可彌補自己的缺失,團隊合作更能為最後的成功提供必不可少的助力。因此,如今《超2》走迪士尼路線,加入兒童教育的內容,是其擺脫電子遊戲局限的新開始。


2022年7月16日星期六

《伊朗式審判》

 現代化包裝的保守國度               曉龍

《伊朗式審判》的導演瑪莉恩莫哈旦及貝克塔辛拿希恆用了不少空鏡拍攝伊朗的城市景觀,呈現其現代化的一面,粉碎外界對當地社會較傳統保守的印象。不過,創作人並非借助此片歌頌當地近年急速的經濟發展,反而以其「光鮮的外表」諷刺「破爛的內核」,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美輪美奐的外觀並不能遮掩醜陋破舊的法律和社會制度,不論整體經濟如何欣欣向榮,傳統保守的法律依舊一成不變,遑論其相關的社會制度會產生一丁點的變化。片中米娜艾貝利(瑪莉恩莫哈旦飾)的丈夫身陷冤獄,被判死刑後真相大白,當地的法官對他枉死的命運不以為然,認為捕獲真凶可使整件案結束,她欲為他向法院上訴,並討回公道,可惜他們只懂用錢「安慰」她,以敷衍的態度處理整件事,這使她心生不滿,打算堅持到底,直至他們願意公開致歉,並還他的清白,他們別無他法,只好試圖以一句「這是真主阿拉的旨意」消滅她繼續上訴的心志。很明顯,他們視人命如草芥,特別是像他一樣的普通人,他的生命在他們的眼中,根本毫不重要,故他的死亡,只被貶視為一個生物的「消失」,對人類(普通人)以至其性命毫不尊重,遑論會有先進國家的人權概念。

片名所指的「伊朗式」其實極具諷刺性,即使伊斯蘭教在伊朗社會中具有不可取締的重要性,人類仍然不應讓自己錯誤的行為與宗教產生不可分割的關係,亂用「阿拉的旨意」解釋每一件事,就像基督徒亂用「上帝的旨意」一樣。雖然把錯誤歸咎於真主可使自己心安理得,但這會使人類卸責,讓「別人」負上犯罪的責任,因為人類有自由意志,查錯案而使普通人枉死,兇手逍遙法外,人為的成分甚重,人類不可能冤枉神明,說這全是他的安排。事實上,從宗教的角度看,人類十分渺小,所有在人類社會內發生的事情都是神明的旨意,故《伊》內法律人員說出這是「真主的旨意」時十分自然,不會因錯誤的判決而自責,更不會覺得自己犯了重罪。即使伊朗已在現代化的道路上向前邁進,仍然因保守的宗教觀念而阻礙了社會法律的改革,從片初至片末,法律人員沒有明顯的悔過之心,遑論會有改革當地司法制度的動力。他們「義正辭嚴」地向米娜解釋她的丈夫被判死刑後而成功逮捕真凶,但完全沒有想過如何避免同類的事件再次發生,只從宗教的角度詮釋其錯誤的判決,這證明當地經濟的發展與司法制度的改革不成正比,其城市外觀的「修飾」不表示其「真正」的現代化正在以相應的速度付諸實踐。

《伊》的創作人刻意安排另一有「良心」的法官主動與米娜接近,欲補償他判決錯誤的缺失,關心剛剛失去丈夫的她及剛剛失去父親的女兒,以為自己正在做好事,怎料這反而傷害了她。在法官接近她後,她被蒙在鼓裡,以為他真的是丈夫生前的朋友,讓他照顧自己和女兒,當她堅持為丈夫的冤案而不斷上訴時,司法部門知悉她與他接觸後,竟以此為藉口,說她沒有披露事實的全部,並質疑她說話內容的真實性。她得悉真相後憤然離開他,證明她覺得自己被他欺騙,認為他對自己的關心於事無補,反而嚴重阻礙她上訴的過程。因此,所謂「好心做壞事」,他以為自己能為她兩母女作補償,卻反而令她被誣衊為說謊,更有可能使她之前為丈夫伸冤所付出的時間和精力「付諸流水」,在保守的國度內,其帶來的後果的嚴重性實在難以估計!片末的開放式結局,明顯可為觀眾提供多不勝數的聯想空間。


2022年7月9日星期六

《雷神奇俠4:愛與雷霆》

 「凡人化」的角色                曉龍

現今的Marvel電影元素日趨多元化,除了動作場面、打鬥及爆炸鏡頭外,影片的角色已傾向人性化。創作人為了拉近《雷神奇俠4:愛與雷霆》內托爾(基斯·咸士禾夫飾)與前女友珍·福斯特(妮妲莉·寶雯飾)的「距離」,刻意安排類似托爾的神明會被死靈劍殺害,當神明都需要面對死亡時,他們與人類的差異減少,這導致他與她得以建立真正的感情,亦讓他了解她需要體驗疾病和死亡的經歷。以往筆者觀賞《雷》的電影系列時,總覺得他是「神」,所向無敵,比人類威猛,我們只是普通人,難以高攀至「神」的境界,導致《雷》的情節太「離地」,予筆者神話故事的感覺,他的一言一行彷彿與我們完全沒關係,遑論會引起我們的共鳴。不過,自從泰格·韋替替執導《雷》後,其風格為之一變,他把《陽光兔仔兵》的喜劇風格放在《雷》內,讓托爾成為「凡人化」的神明,欠缺運動時會有大肚腩,有時候會有無心之失,當影片替他回顧其戀愛史時,他情感豐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感性,即使能夠控制身旁的大多數事情,依舊會摸不透正在與他談戀愛的女性的思想和對愛情的態度,證明他與凡人的差異不大。因此,影片的創作人矮化他為「正常人」,試圖加深觀眾的代入感,讓我們產生共鳴,創作人實在用心良苦。

擁有與失去,從來都是凡人的經歷,偏偏《雷4》的創作人讓托爾體會這些經歷,使他不再「神化」,甚至須面對人世間離別帶來的痛苦。別以為他的前女友珍·福斯特揮舞著雷霆戰鎚而成為戰士後,她的身體會變得強壯,甚至不再受癌症的困擾,殊不知她運用它時卻消耗了大量精力,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雖然他自身不曾經歷死亡,但看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就像他本來擁有的「東西」隨時會失去,對他作為神明而經常「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卻需要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即將「消失」,這種打擊算是前所未有,就像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失去了親人,對自己身心靈的衝擊不可謂不大。因此,創作人嘗試使《雷4》的情節「貼地」,讓我們體會他不能改變身旁的人的命運的無奈和無力感,面對失去和離別時,我們只能珍惜生命中剩下來的時間,盡力掌握一分一秒共處的時光。想不到《雷4》是一齣主流的荷里活商業片,卻會談及時間的可貴,這實在是此片對我們始料不及的啟示。

愛是甚麼?從《雷4》的珍·福斯特來說,愛是付出,愛是犧牲。片中的她不理會自己的安危,在患上癌症垂危時,依舊於托爾與密謀消滅眾神的屠神者格爾(基斯頓·比爾飾)大打出手而使托爾陷入危難之際出手拯救,最終取得勝利,但也犧牲了她的性命。由此可見,《雷4》的副題「愛與雷霆」對題旨有「畫龍點睛」之效,能道出愛在片中情節的重要性,她對托爾偉大的愛已超越凡人之間屬於俗世的愛情,攀升至「神聖」的高度,惟他不能令她「死而復生」,正象徵片中神明與人同樣有自身的局限,同樣須面對命運加諸自己身上的限制,同樣須迎接自身的際遇帶來的種種挑戰。因此,動作、打鬥及爆破當然是《雷4》的賣點,但偉大的愛卻是全片真正的主題,亦是創作人欲透過此片傳達的最珍貴的訊息。


2022年7月2日星期六

《孩子轉運站》

 是否有正確的道德觀念?        曉龍

是枝裕和執導的第一齣韓語電影《孩子轉運站》延續過往的風格,同樣以幾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組成一個「家庭」,並建立不一樣的「擬親屬關係」;但《孩》與先前的幾部作者電影的不同之處,在於《孩》的創作視野較廣闊,在家庭觀念以外,還有道德價值的探討。《孩》內尚賢(宋康昊飾)與東洙(姜棟元飾)合力擄走孤兒院的「嬰兒暫存箱」的嬰兒,向不育/生育有困難的夫婦售賣他們,這本是犯法的行為,在道德上當然不正確;但其後他們幫助年輕的母親素英(李知恩飾)尋找她的兒子羽星最適合的養父母,期望他能夠在養父母的家庭內健康快樂地成長,在人道方面他們的行為絕對正確。她棄養羽星,沒有盡母親的責任,把他放進「嬰兒暫存箱」內,甚至不在其字條上留下任何聯絡方法,她不負責任的行為顯露其個性以至道德上的缺陷,但後來她主動尋回他,為了他的未來生活著想,想盡所有辦法替他尋覓養父母,在人道方面她的行為沒有任何不當之處。因此,很難說尚賢、東洙與素英是否有正確的道德觀念,從道德及人道的角度看,他們各自的行為有恰當及不恰當的地方,不可能用三言兩語評價其行為及背後的動機,《孩》的角色蘊藏著具爭議性的道德課題,如果僅以法律的標準判斷他們的是非黑白,未免太小覷是枝設計角色的個性和行為時所花的心思和心力。

《孩》內刑警秀珍(裴斗娜飾)與較年輕的李刑警(李周映飾)一直跟蹤尚賢與東洙,希望找出他們售賣嬰兒的犯罪證據,但他們「盜亦有道」,為羽星找尋多位「候選」養父母卻未能完成交易,使秀珍不耐煩,欲找兩位養父母「演員」與他們交涉,試圖幫助他們完成交易,並把他們繩之於法。秀珍本來出於好意,逮捕他們,以「為民除害」,但找「演員」做戲的方法較不擇手段,在道德上不正確,不過,捉拿罪犯本來就是刑警的職責,她用盡辦法履行職責而所用的手段有歪常理,本屬情有可原,但李刑警認為她的做法道德不正確,可能李刑警是新人,仍然堅守傳統的道德原則,反而她逮捕罪犯的經驗豐富,不擇手段地捉拿罪犯的行為已司空見慣,其道德界線已變得模糊,她的是非觀念亦變得麻木。因此,她是否有正確的道德觀念,這實在見仁見智,或許道德本身蘊藏著廣闊的灰色地帶,要評價一個人的行為是否道德正確,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謂好人?何謂壞人?尚賢與東洙是好人,因為他們願意幫助素英為羽星尋找最合適的養父母,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樂於助人,不會為了快速地完成買賣嬰兒的交易而敷衍了事。他們是壞人,因為他們售賣「嬰兒暫存箱」裡的嬰孩,「無本生利」,視嬰孩為「貨品」,欠缺了一種對人(嬰孩)的基本的尊重。素英是好人,因為她在拋棄羽星後努力尋回他,其後甚而盡己所能地替他尋找合適的養父母,即使她未能盡母親應有的責任,仍然不計代價地為他未來的生活著想。素英是壞人,因為她懷孕後不負責任地拋棄他,她自私地認為自己一個人難以照顧他,遂決定捨棄母親應有的責任,把養育兒子的天職推卸給孤兒院。秀珍是好人,因為她履行刑警的職責,竭盡所能地捉拿售賣嬰兒的犯罪份子,從不卸責,遑論會容許罪犯逍遙法外。秀珍是壞人,因為她刻意讓尚賢和東洙與她安排的養父母「演員」交易,以尋獲他們的犯罪證據,她不擇手段的做事手法,暗示其背後的道德觀念有嚴重的問題。因此,整齣《孩》頗堪玩味之處,在於其角色「亦正亦邪」,其在道德層面上的複雜程度,與現實生活中的你和我不相伯仲。